貳、戶籍中的漢化歷程 ── 凡"改"過的必留下痕跡

1. 家族秘事

  夏日炎炎,我滿頭大汗騎了一個小時的腳踏車跑了台南市的中西區、北區兩個戶政事務所,終於調出一部分直系親屬的日治戶籍騰本來。我所謂的終於",並非受到戶政人員的刁難,反而是特別待遇。由於我要調的資料太多,北區乾脆另闢一個窗口專人替我服務(阿扁的戶政行政改革真是功不可没!),以免造成正常的窗口塞車。

  我先根據這些戶籍資料(台灣從日治1905101日後才開始建立戶口制度,因此最終只能追踪到此)建立信而有徵的族譜,包括父系和母系。在戶政所時,我即依據戶籍中的婚姻記載,反向去追尋母系的來源。一般在漢式的族譜中,只記載父系的傳承,母系因而被斷了後路,幸好日本的戶籍記載非常現代化,而提供了此一線索。

  在檢視這些戶籍資料時,我發現了一個父親從來没說過的家族袐密。

  1985年左右,我寄寓鳳山三姑家時,常與三姑閒話家常。偶爾,她會回憶一些兒時舊事,這些佚聞我從未聽父親提過,尤其事關我的祖母郭葱,令我對她十分好奇。父親九歲時,祖母即過世,可能因此對祖母的事跡所知有限。有一次,我問三姑,阮阿嬤生作安怎!三姑頓了一下,喘了一大口氣說,喔,恁阿嬤喔,有夠媠!媠假恁阿公攏不予伊返去後頭厝!我說,敢有耶?阮阿公敢真正彼等愛阿嬤?是無伊睏未去是麼?三姑說,不是安爾啦!是驚伊返去後頭厝會去予厝邊頭尾佔去!我有點驚訝說,敢有這款大誌?伊兮厝邊頭尾攏是歹人是麼?三姑說,不是啦!是伊老母彼莊兮人攏……。三姑突然意識到什麼,不再說下去,轉移了話題。那時,我只當作阮阿公很大男人主義,那有因為妻子太漂亮,而不讓回娘家的丈夫!

  現在看到這些戶藉資料,我方了然於心!

2. 最後的西拉雅──祖母的外公

  原來,我祖母郭葱的母親王春是來自:塩水港庁西港仔堡大藔庄,土名三合仔的番戶(見附件1附件一.tif  。最有趣的是,雖然祖母的母親王春的父親王桃是登記在冊的番戶",他的女兒王春學漢俗纏足嫁給郭九(我祖母的父親)後,立刻搖身一變,身份改成福"(亦即福佬)。看來平埔女子可以藉著嫁給福佬人,改變身份的登記。可是,在知其所以然的親戚的心目中,她的娘家還是不被福"佬人平等看待的番戶"。祖父不讓祖母回娘家的心結,似乎在此。從這段平埔漢化的歷程,更可判斷在1895年日本人統治台灣初期,台南附近雖還有零零星星的西拉雅基本教義派,堅持自己的文化本位不肯漢化,然其後代終究是不敵周遭漢文化的侵蝕,不得不嫁入福門"取得漢人的身份認同,免得遭受種族歧視。

  是以當鳥居龍藏和伊能嘉矩在日本領台之初到台灣作人類學田野調查時,甚為感嘆,不僅從北到南的平埔番已使用漢語(閩南語),不知自己的母語,即使耆老亦所知有限。一切衣著、髮式、習俗均依漢俗,女子亦纏足(平埔族調查旅行》《台灣踏查日記》,伊能嘉矩);連東部的平埔族(自西部東遷者)亦幾乎全部漢化了。鳥居龍藏說原來他們的風俗習慣、語言幾乎全部漢化了,所以現在已經無法辨識誰是平埔族,見面的時候,總是直覺地,把他們看成漢人。事實上,在台灣東部的平埔族,至少在人類學上,……他們的體質完全保留著Malay[馬來]種族的特徵"。(探險台灣》,P.232~233

  最有趣的是,恒春的阿美族說,「恒春阿眉蕃與別處的阿眉蕃不同,他們是漢人在此打敗仗後,殘留的敗兵落籍而形成的蕃族。但是,我們從他們的體格、語言、風俗、習慣以及口碑傳說加以考察,他們並不是漢人,跟台東、花蓮一帶的純種阿眉蕃相同,這是不容置疑的事實。」(探險台灣》,P.285)這種說法跟很多台灣平埔族被漢化後,數典忘祖,認為自己是漢人,祖先從福建移民而來,或隨鄭成功來台一樣,似乎全台都用同一個版本。

  不過,我祖母的外祖父,王桃,能夠在1895年以後的十數年間(不知他何時過世),在充滿漢化和日本化的氛圍氣中,尚堅持當個最後的西拉雅,也算没有愧對祖先了!

  據三姑敍述,我的祖母也隨漢俗纏足,還很有才藝,善畫、精刺繡、裁衣、納鞋,常替鄰居做女紅,也會教人設計圖樣,可惜身子嬴弱,家事操勞過度,未及40歲即過世。從我祖母及其母親漢化的歷程,幾乎可以推想台灣西部平埔族逐漸消失在歷史的途徑之一。

3. 來自芒仔芒(Vongavon)的高祖母施便

  再來看我的高祖母施便,同樣嫁入王家之後,變身為福"。由於她是前清的古人,那時無戶籍制度,身份已不可考,但看她原生家庭的所在區域:「新化南里楠梓仙溪西里,噍吧哖庄,芒仔芒」則可知前身必番"無疑。在巴克禮牧師(Rev. Thomas Barclay1849-1935)給英國長老教會的報告書中,經常提到他去芒仔芒"向平埔族傳教,受到盛大歡迎的經過。伊能嘉矩的台灣踏查日記Vongavon(芒仔芒)列為四社熟蕃。但又認為這個地區自古即是鄒族、布農族、平埔族互動頻仍的區域,混血的情形自不可免。

  記得小時候,隨父母回港口老家祭祖,常聽到族人在拜完王氏歷代祖先之後,得另備香案牲禮祭拜一個被家人稱為過山祖"的人。當時,我曾問過大人們為什麼這個阿祖叫過山祖",大人並不太願意回答,只說因為這個阿祖的家很遠,要盤山過嶺才能嫁到我們家來,對這個說法我一直深信不疑。直到晚近與一個原住民學生從阿里山取道茶山、曾文水庫回台南時,在路上撞見一個標識路牌叫過山",才牽動我兒時的記憶,忍不住呼叫:啊,原來過山祖住這裡!

  至於何以我家會違背漢人的習俗,去祭拜一個異姓的女系祖先,必有非常特殊的緣由。依漢俗,除了被招贅,男方不祭女系家族。父親的說法是,施家此房無男丁,怕祖先無人祭拜,因此婚嫁時,就說定要連施家的神主牌(祖靈)一起嫁過來。此說是否又是文飾之辭,已不可考,但知我們王氏後代都不敢怠慢這位過山祖",如今,即使各自分家分祖靈,但怕後代不知不識這位老祖嬤,不肯祭祀,已將她的靈位延請到日夜有人燒香祭拜的安定區現代化靈位塔。

  以上三位王家女系的祖先,我的父親從未提過她們有番"的血統,唯獨令我頗為意外的是,有一位在戶籍上被記載是福"佬人的董便(我的內曾祖母),父親卻說她是平埔族。董氏是港口人,想必落籍在此很久。在安定鄉志中,港口有51%的人姓王,其次12% 姓黃,及林、鄭、翁等共佔82%,董姓完全排不上生肖。父親說港口只有她們家姓董,是稀姓,是否因此給人的記憶特別深刻,即使她們後來選擇當福"佬人,早先平埔的烙印仍令人無法抹滅。

  既然我的女系祖先,均是平埔族或混有原住民血統。也難怪Dr.林媽利的檢驗報告,我家族的HLA-genotype會出現DRB1*1401,這種屬於台灣高山原住民特有的基因型。HLA-DRB1通常是人體作移植手術時,用來基因比對的,因此,我想鄭重勸告所有王氏後代,將來若萬一(我是說萬一)想作器官移植手術,千萬,千萬,別跑去中國,因為中國人的genotype中没有DRB1*1401(除了雲貴深山的少數民族)。復旦大學(上海)所發表的調查論文明確指出“DRB1*15xx*12xx*07xx*09xx"才是中國人最常見的!(Forensic Science International 162, 2006,國際法醫科學)。這也是何以有如此多的台灣人去中國移植器官回來之後,通常要服用高劑量的抗排斥藥,結果最後反而死於於肝癌。

4. 父母的語彙中没有番"

  我念小學時,有一陣子時常看到一群纏著黑頭巾,打扮異於平地人,口嚼檳榔,隆鼻大眼,膚色有黑有白的男女來我家。他們講著我聽不懂的語言,但節奏明快悅耳。父母總是很親切招待他們,除了我家的招牌冷飲仙草冰(茶)之外,還會買米酒、切小菜請他們,臨走更以伴手相送,以報他們帶來的山產、筍干或鹿肉。及長,不知,何故,這些人漸漸不來了。我問父母他們是誰!母親說作山兮人。我又問什麼是作山兮人?母親說,就是山裡人啦!我一直很納悶,當鄰居都說他們是生番時,為何我的父母從來不用這個字眼。記得母親如果要形容一般人所謂的番"的等義字時,她所用的是花"或茹"。比如,她會駡我花叩叩",花格格",烏白花"意謂不講理;或有夠茹",真郁茹",無理取鬧之意。決不會像鄰居的媽媽常駡小孩親像生番,講也講不聽!祖父和父親訂的家規雖嚴,在我家聽不到市井的粗言鄙語或斥人的髒話猶可想像,但是連字都聽不到,就很令我奇怪。這也是當我聽到男生駡我是番婆時,我何以會拿刀子砍人了。因為我以為那是一句髒話!

  難道他們潛意識裡,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上都流著這些山裡人的血液?!

5. 文化消失,基因流傳

  類似我家這種被化生番為熟番,化熟番為漢人的漢化歷程,在日治的戶籍中已有跡可尋;在清國政府的歷史檔案中,更是比比皆是,但很奇異的是,後代的史家,包括本土學者,都故意視而不見,或曲意承漢。很多學者為文,經常說台灣是個漢人的移民社會,然則,我曾經找了很久的史料,卻找不到清國政府鼓勵漢人移民台灣的記載,多的是,禁止漢人渡台的命令,而這些禁令一禁就禁個幾百年,中間雖有短暫的開放,亦都只是短暫的數年之間,又明令禁止。唯一有官方開禁的,只有在沈葆禎治台期間,建請廢止渡台令,才有較多的漢人可以公然來台。但這些新移民,即使是來自汕頭附近及廣東、福建省,亦大部份死於瘧疾或遭生番殺害。雖一些人,可能有百越血統 (台灣之過去與現在,P150) 。有些人常說自己的祖先是偷渡來台的漢人,但我很不能想像用没有機器動力的舢板舟要如何渡過黑水溝湍急的水流。如果每個人的祖先都是偷渡來台的,那整個台灣海峽豈不都天天滿為患,清廷也不必建置海軍了。不說早年,就以1850~1894年間,黑水溝就沈了83艘有現代機器動力的外國大船艦,計英國44艘、德國17艘、美國8艘、法國4艘、挪威、丹麥各3艘,泰國、荷蘭、新加坡、西班牙各1(The Island of Formosa , Past and Present/ James Davidson, 1903),因此唐山過台灣的小風帆要如何渡過黑水溝,是否要靠林默娘這位媽姐婆的神威呢?要明暸台灣海峽險惡的風浪,上述之書中譯版台灣之過去與現在 ,有更詳盡的記錄(P154-156P182-183P255) 。台灣人對船難的劫殺常招來國際糾紛,也才有牡丹社事件!

  或有人要說,台灣府志中常記載某頭人招漢人開墾某地,依我判斷,只有這個頭人是漢人且是經理人,但他所招墾的漢人,其實都是已經漢化,但没有土地的在地台灣人。同化政策是普世統治者通體一用的治理方法。荷蘭人用基督教同化平埔族,鄭氏王朝、清國政府仍然效法,用儒家文化科舉政策漢化平埔族。清國以異族入主中原,反被漢人同化,這是必然的趨勢,低文明的少數民族,若不向高文明的多數民族傾斜,學習其文化思想,無以為治,尤其是以武力取得優勢之後,唯有以漢制漢,才能安邦定國。這一套統治方式在台灣也一樣管用,且台灣官員,尚得不時奏報朝廷,這種同化政策的進度。(附件2附件二.tif  

  從雍正年間台灣知府沈起元的奏摺,可以得知清國的理番政策化流民為土著,化熟番為漢人,化生番為熟番,很有步驟,一步一步來,深具計劃性。果其然,到了許良彬的奏摺中,其番社新舊歸化內附戶口不下參萬社……每社男婦老幼多至壹貳百人,少亦不外數拾眾。這是雍正8年(1730年)發生的事,指較早接觸漢人的平原,至於山裡或丘陵地的原住民不包括在內。可見平地人漢化的速度相當快,這些被漢化的平埔番或生番,一旦被漢化,幾乎死不承認自己的前身是平埔或生番,只有少數人會顧念舊情。(想確切知道,台灣人口漢化詳情者可參照台灣府志中,各個時代的戶口統計資料及台灣官員的奏摺)

  或有人要反問,既然都被漢化,為什麼台灣還分說客家話的客家人和說閩南話的福佬人啊?這就與台灣開發的先後有關,更與當時政治人物的私人恩怨息息相關了。台灣是個海島,外來文化或政權必從海港或海岸地區進入,同理其帶來的文化語言,必先影響這些地區的人民,早期進入台灣者大都以福建泉州人氏為主,且泉州人在海上勢力非常龐大,幾個有名的海盜鄭芝龍等不說,鄭成功所帶領的的艦隊,幾乎以泉州人為首,這些泉州人在海口地區(也是當時的精華區)寄居下來,在同化的過程中,平埔人(海岸區)自然學得泉州人的口音,以後大都以泉籍自稱(因此我的父母雙方的祖先據說也都來自泉州府,即是明例。),因而,安平、鹿港、淡水,及很多西部海岸鄉鎮均流行泉州腔台灣話(它已非正統的泉州話或廈門話)。至於介於丘陵與海岸之間的語言,則是漳州腔或漳泉濫的台灣話,亦即越慢開發的地方講這種語言的越多。客家話則流行在丘陵與山地之間。之所以如此,並非這些客家人 生性喜歡住在山顛荒陬;如此的語言區塊,實與駐軍或屯兵有關。查考康熙年間府治歷官表,可見在高官中各省籍貫皆備,尤以東北籍最多,但中下級官員及駐守的兵丁,率皆福建人,其中以泉州籍者佔其半,當中亦有鄭軍投誠的軍士。這些武備人員合計兩萬人(據高拱乾台灣府志1695),光府城一地就有守軍(上級軍官不算)62百名。以當時台灣城人口比例來看,不可謂不高。另外138百名駐軍則分配到澎湖及全台各地:鳳山、下淡水、觀音山、康蓬林、佳里興、半線、斗六門、下茄冬、目加溜灣、蚊港、大港(在台南附近)、崑身、蟯港(安平茄萣)、笨港(北港)、鹿仔港(鹿港)、打狗岐後(旗后/津)……等地。這是康熙年間,台灣的開發僅局限在沿海平原,但來台的泉籍兵丁幾已遍佈,這些守軍便成為台灣人最佳的語言教師。至於正規教育的社學、義學、縣學、府學與私學,亦以泉人為多。

  海軍(水師)更是泉人的天下,因此,澎湖、安平、鹿港等海口地區的口音無不傾向泉州腔。步戰兵下級軍士亦多屬福建人氏,但混雜各地口音。我小時候即發現我的同學中,口音也很混雜,但澎湖來的,和安平來的最相像。府城腔也各自不同,赤崁樓附近的和中正路(我家)附近的又不同,關廟的和永康的也不同,我父母老家港口的,又和在府城台南成長的我,也不同。我的父親說祖先是泉州府晉江縣上白礁來的,卻說著漳州腔,頗令我困惑。原來台灣人都只是被語言同化了,基因還是道地南島民族的基因,只因為長期被外來政權的文化教育洗腦,不知自己真正的文化與歷史。

  至於客家話何以流行在山與丘陵間,這與施琅有關,在台灣府志的歷官表中,康熙年代,見不到半個廣東客籍人士。據說,施琅與廣東客籍夙有深仇,在他有生之年不成文的禁止客籍人氏入台,一直到他過世之後才解禁。其解禁的原因乃是,屏東客籍人士在朱一貴事件中,窩裡反,成為「義民」幫助清軍打敗叛軍有功,才由施世驃奏准開放客籍人士來台。這時,台灣的精華地區已被福佬官兵的勢力佔據了,客籍軍士全被發配邊疆,也是台灣最危險的區域,所幸這些客籍軍士也不是省油的燈,最後還是用語言文化收伏了高山族與平埔族及其混血的後裔。

  據Dr.林媽利的研究報告,台灣的閩、客語漢人從基因上,根本分不出來誰是客,誰是閩。而台灣的非原民漢人(包括閩客),卻85%擁有高山族或平埔族的基因,此結果,不啻宣告台灣非原民漢人都有原住民的基因,除了那15% 1949年來台的中國人。這樣還不夠明白嗎?那些喜歡用語言來區分族群的人,最好先去給林媽利醫師驗驗基因,看看你到底只是被人家的語言同化了,還是真的擁有原典的閩客基因(非原住民台灣人的基因結構,林媽利,2007)。最近20111215日她在台南市志誠醫院的演講中說甚至閩客的基因和平埔族的基因完全一樣,更分不出誰是閩客、誰是平埔了。

6. 語言常變,基因不變

  類似台灣平埔族,在漢化的過程中,逐漸失去自己的文化、語言,最後被滅族的經過,在中國的歷史上,更是屢見不鮮。除了眾所週知中國東南的百越文化被漢文化消融掉,西南部的氐羌文化一樣被裂解。然而,並不代表這些在歷史上曾顯赫一時的民族,其基因即消失在中國。2002年一個由中國科學院昆明動物研究所(我没有把你們當人看?!)的分子進化及基因變異研究所與美國猶他大學人類學系(這還有點道理!)、休士頓德州大學人類基因中心,共同發表的論文“mtDNA序列的多樣性揭露出中國族群基因的關係認為很多中國西南或東南部的歷史民族,如氐羌、百越,其主幹文化雖然消失了,但他們的基因仍然廣泛流傳在人間。尤其是女性的mtDNA,更因為她們嫁入異族(漢人或較強勢的其他少數民族),即使失去了自己的語言文化,唯其基因依舊在各族群間傳播。不過,其男性基因的多樣性(diversity )則有減少的跡象。(American Joural of Physcial Anthropology 11863~762002

  造成這種現象的三個主要原因,第一是戰爭(為了對抗異族入侵),造成大量男性的傷亡;第二,即使没戰死,戰敗後,也常因被迫害或奴役而死;第三,是女性外嫁優勢異族,使本族的男性找不到配偶,致基因無法傳承。這些也正是所有被征服者,無可避免要唱的輓歌。台灣的平埔族比中國的氐羌族、百越族的文化消失得更徹底,但比他們幸運的是,無論男性或女性的基因均得以傳承下來,只是大多數被外來文化異變的平埔族,自己數典忘祖而已。雖然也有類似genocide的事件,像荷蘭人大屠殺小琉球人及澎湖人的慘劇,有些澎湖人和小琉球人甚至被移送巴達維亞城去做奴隸。

  在上述的調查中,又發現一個違反一般人印象的事實,他們把所調查的結果畫成一棵基因關係樹,以比對各族群間基因的關係,在此一基因關係樹中,明顯可見台灣的漢藏語系漢人(即自稱閩客者,但不知有無包括北京語系者)的基因,位居中間,離藏族、蒙古族、怒族,最遠;離百越、哈薩克、維吾爾最近;且與廣東人、泰國的傣族,和壯族是同一枝幹的分枝。(見附件3附件三.tif  。這個現象若拿來與我的家族作比較,就顯得非常有趣,因為我的父系具有西伯利亞或蒙古族血緣,而母系則是有藏緬語族血緣,亦即我的家族的血緣跟所謂台灣漢人差距很遠。由於我父系的C3*和母系的Z3基因型,和中亞都有明顯的血緣關係,與哈薩克或維吾爾若有淵源並不是太奇怪的事,但確切的證據還是得待母系家族血緣的鑑定之後,才能有一分證據說一分話。

  我曾就這項研究的結果請教中研院劉益昌教授的意見,他認為台灣漢人的基因若與維吾爾或哈薩克人接近,應該與清朝的駐軍制度有關。清國將新疆收入版圖之後,也讓回軍參與全國駐軍的輪調制度,三年一輪,在全國各地調動、輪替,以防士兵怠弛或軍事叛變。台灣也是其中之一。因此這些回軍可能不止在中國各地,也曾在台灣留下不少基因,才有台灣的漢藏語系者的基因與維吾爾人、哈薩克人接近之現象。甚至我父系的血緣也很有可能是因此而來。劉教授從清國的軍事制度來判斷,似乎言之成理。不過,我並不以為然。首先,若三年的輪駐可以讓回軍在台灣留下那麼多基因,那麼這些回軍也未免太神勇了!而且要遍台灣各地的女性,簡直是超級超人了!因為上述學術研究的採樣具普遍性,不可能全集中在台灣(即今之台南)府城一地,按清國的駐台回軍以府城為主,至今台南人仍可在民權路上帝廟中看到一塊石碑,書寫回軍與其他省籍駐軍,佔據上帝廟,時常內閧、打架鬧事等等。這些回軍到了台灣,可能因文化與生活習慣(不喜歡洗澡),跟其他省籍的大兵扞格不入,常被這些漢人貶稱烏魯木齊。這句俗語在台南附近特別流行,不知是否與此有關,但可以想像回兵在台灣有遭種族歧視之虞。因為烏魯木齊是一句損人的言語,通常是批評一個人做事不用心,没有條理、髒亂不堪、敷衍了事。雖有些研究台語的人士不認為那是正確的字眼,卻又無法提出足以服人的理論,大家還是沿襲這個用法。

  其次,為了安邦定國,清廷不可能放任守軍隨便勾引民婦,否則要社會大亂了。原本守軍是要來維持國家社會秩序的安定,若屢因姦淫婦女,引發民變,豈不是在動搖國本,等於是拿朝廷的俸祿,在替國家製造動亂。按,清國一般均有隨軍的軍妓或官妓(由罪犯的女眷充任)來替這些大兵解決人性之大慾。尤其是平埔族,在清國治台期間,已大量漢化,女性鮮少像荷治之初,有坦胸露乳的習俗,且貞操觀念漸植人心,這些烏魯木齊人,恐没那麼容易就找到那麼多平埔女性來性約會了。何況清律一再禁過番,禁娶番無非是怕中國來的男人一旦對番女有情,恐後患無窮,台地更難治也。

  所以造成台灣漢人的基因與東土耳其人接近的因素,可能得遠推到較久遠的年代了。容後詳述。

  台灣人的基因,受清國外來人口影響的因素極少(個案總是有的,如有些通事駐軍會覻覦番婦的美色,誘騙姦淫,一旦被舉報,均會受到嚴懲撤換/見乾隆30年,台灣縣正堂六張犁隘寮揭示),語言卻變動極大。歷數台灣四百年來,至少有六種外來語在這塊土地上駐留過:荷蘭話、西班牙語、日語,以及漢藏語系的福佬話、客家話、北京話。可能台灣人歷史的健忘症很嚴重,當自己真正的母語被殖民者的語言消滅後,會以殖民者的語言當母語。最弔詭的是,有很多人還會用前一個殖民者的語言來對抗後一個殖民者的語言,並指責用後一個殖民語言寫作的人可恥

  最近(20118月),台南市的國立台灣文學館,有好幾場語言大戰,便是因成大台文系蔣為文這種無知的台語觀挑起的,蔣氏儘管可以對黃春明、陳芳明的意識型態不爽,但駡他們不用台語(其實只指福佬話而已)寫作或教學,是可恥,應是一種無知。

  我認為每一個人要把台式閩南語當作自己的母語之前,最好先去給林媽利教授驗一驗基因,看看你自己是否真的擁有越族(中國東南省份原住民)的基因再說,不然也只是在替中國人保存他們的母語而已。作為同樣是外來殖民者的語言,北京話、閩南話(台式)、日本語,甚至是荷蘭、西班牙語,都應被一視同仁,台灣人不須獨愛台式閩南話。即使我個人從美學上較偏愛典雅和音韻抑揚頓挫的台式閩南話,但我決不會以一己之愛強求他人非得跟我站在同一陣線不可。最重要的是,身為一個台文系的語言學教授與其用法西斯的激烈手段去要求他人必得用台式閩南語寫作,不如用心(或同心協力)去整頓或創造一套放諸四海皆準的書面語,好讓作家或後學者有個依循的標準。否則你一套,他一套,大家全亂了套!結果誰也不用你那一套!

  我的原始母語應是藏緬語(尼泊爾),不過當我的女系始祖遷徙到台灣時,也許和平埔族或原住民(可能有鄒族、布農族)混居在一起。當中的任何一種語言都可能是我在台灣的第一母語,若真正要用母語來寫作,也應當是其中的任何一種,可惜,我的女系祖先們最後都不得不跟台灣的歷史,在語言上共消長。平埔話已是歷史語言,只殘存少數的隻語片文,目前雖有萬淑娟及其夫婿菲律賓裔的Edgar Macapili,根據荷治時代的羅馬拼音西拉雅語,重新復育(參考菲律賓語法),然與原味的西拉雅語恐有差距,把它當作一種博物館語言展示用可也,要真拿來當作生活語言或書面語,恐又淪為菲律賓語的殖民地了。當一種語言消失時,就是一種文化的滅絕;當地球少了一種文化時,不但是一個民族的損失,也是全人類共同資產的失落。很慶幸,我們的原住民語尚未像平埔話變成死語,卻也住進了加護病房,台灣人與其去為中國人保存母語,倒不如為85%身上流著原住民血統的台灣人真正的母語原住民語多操一些心,多費點心思來保護、發展、推廣。2003年,我在電台主持台灣國,你好!的節目時,曾語重心長建議中央研究院和教育部好好研究和推廣原民語的教學,每個縣市就其地緣關係好好認養幾種原民語。因為它們比稀有動物還珍貴。20002月,美國加州UCLA學者戴蒙教授(Jared M. Diamond) 在科學界最有名期刊Nature上,為文讚賞台灣送給全世界最珍貴的文化寶藏就是我們高山原住民的南島語 。不知我們台灣學者為何還是只肯為10%身上流著越族血統的台灣人的母語──台式閩南語,在作法西斯似的抗爭,而全然不肯正視85%身上流著原住民血統的台灣人的真正母語──南島語,作努力?更何況,那些10%有越族血統的台灣人的母語,也不見得是台式閩南語,甚或是福建的閩南語,或粵語(客家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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